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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券业的年轻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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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25-01-20 15:44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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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券业的年轻人

  界面新闻记者 | 冯赛琪

  “先过好春节!”

  从海外一家TOP级高校毕业后,2024年7月,吴桐回到上海,通过校招进入了一家中型券商研究所工作。仅仅四个月后,吴桐迅速而果断地结束了这份工作。可能多年以后回头看,这是她职业生涯里最短暂的注脚。

  2022年毕业就进入某头部券商投行部门的艾达,最近也离职了,转去一家投资机构。

  像吴桐和艾达一样的年轻人,凭借最好的学历背景、最体面的实习、最大程度的精力投入争取到进入证券行业的机会,但在入行之后,却对成长空间陷入了怀疑之中。当行业变革的浪潮席卷而来,年轻的从业者开始感到不安和焦虑。

  中证协数据显示,2024年, 148家证券公司共有33.67万名从业人员,其中有21.23万名一般证券业务人员,8.03万名投资顾问,2.84万名证券经纪人,8811名保荐代表人,5743名证券分析师和794名投资主办人。这一年,证券从业人员净减少1.8万名,降幅为5.08%。

  根据猎聘大数据研究院报告,从2024年前三季度新发职位行业分布来看,金融业新发职位占比不到4%,在统计的15个行业中位列倒数第5。

  为成为局内人挤破头

  随着公募降佣政策持续落地,券商研究所在求职市场上的吸引力下降,相较前辈们,吴桐入职轻松了一些。她面试的是机构销售岗位,仅实习了一个多月就留用转正。据她了解,往年这家券商必须要实习满4个月才有留用转正的机会。

  “我的工作是针对公募基金进行研究观点的销售。”吴桐说道,“研究所的运作其实有点像一个知识付费型机构。我们作为卖方提供研究观点,而公募基金作为买方,付佣金购买这些服务。”

  新人刚入行时通常先做销售助理。根据每个人的性格特点,团队会分配相应的客户群体。“比如有些客户偏研究型,他们会更喜欢严谨的销售;而有些客户更看重互动,就会偏好性格亲和的人。”吴桐属于后者,她擅长与客户沟通,了解他们的需求,并及时将最新的研究观点传递给对方。

  为了能留在金融行业并且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,吴桐在学生时代几乎无缝衔接了10段实习。“本身这个行业比较卷,因为有可预见的高薪酬待遇,大家也愿意去付出。我毕业之前做过的10段实习,其中8段都和金融相关。”吴桐的经历在金融相关专业的学生中并不罕见,为实习付出的精力、时间也不会比她少,吴桐说,大家其实都是“卷王”。

  即便前期做了大量的准备,她的求职路从秋招持续到了春招,没有一份可供挑选的offer。这时刚好入职的这家券商抛来橄榄枝,“只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到工作,让我自己安心,也能让家人放心。”

  机构销售这份工作,身边的人都说她很适合。而且,从当时情况看,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。“我其实没怎么仔细考虑清楚,因为也没有时间留给我思考了。”

  比起其他岗位,这份工作确实更符合吴桐的期望,“工作相对自由一些,至少白天不会一直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。”她曾在实习中体验过长时间盯着报表,执行机械化任务的案头工作,她不愿第一份工作也那样枯燥无味。

  比吴桐早两年进入职场的艾达则有些不同。2022年是投行招聘的“大年”,头部券商给出的入场券比较多,不像现在一票难求。艾达2022年6月从国内一家C9高校研究生毕业,本硕都是金融专业,拿到了“三中一华”某头部券商投行部门的offer。

  “大部分人选择投行是冲着薪资待遇去的,这一点毋庸置疑。”艾达回忆起当时毕业找工作的情景,他同时拿到了互联网大厂的管培项目和银行总行的offer,但综合对比后还是选择了投行。

  “能进头部券商的人,大多做了很多相关实习,对行业多少有点认知。”他觉得这个行业的好处在于能接触到一些细分领域的头部公司,还有机会跟创始人对话。“对于刚毕业的学生来说,这样的机会很难得,相当于站在行业头部公司的肩膀上看世界。”

  最近,艾达离职转去了一家投资机构。

  迎头撞上行业变革

  券商合并重组、费率改革、IPO上市收紧等一系列变革,正对券商的业务模式和盈利结构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。巨浪袭来,影响着行业内每一个人的选择与职业走向。

  2024年4月,证监会发布《公开募集证券投资基金证券交易费用管理规定》,主要围绕调降交易佣金费率、降低交易佣金分配比例上限等方面提出要求。

  券商研究所的费率下降了一半,生存空间被压缩。吴桐说,“蛋糕变小了,再加上头部效应的加剧,两三年后,很多小研究所可能就坚持不下去,甚至可能放弃研究所这块业务。”

  竞争日渐激烈。有段时间,吴桐对接了一家公司非常重视的大客户,佣金给得很高。但这家基金当时重点关注的电子和TMT领域,恰好是她所在的研究所研究服务比较薄弱的领域。领导对这家客户格外看重,也将压力传递到了销售团队。

  “一周五天,我可能四到五天都会跑去客户公司。”吴桐说,她常常下班后去对方公司等收工,跟客户聊聊最近的动态,介绍研究所的分析师有哪些新观点。然而在客户并不看好研究所这类内容的情况下,要让对方产生兴趣难度实在很大。

  “客户去调研,吃喝用车全是我们安排,像经纪人一样计划好行程。”吴桐说,还有人为了讨好客户送奶茶、帮抢演唱会门票。

  其实入行之前,她已听说了行业的不景气。但那时,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。“一方面是侥幸心理,想着进去后或许还能分到一些红利。另一方面,毕竟从高考选专业开始,我就一直走金融这条路,实习也都在券商,还是想做和专业相关的事情。”

  但真正开始工作后,现实比她想象得要复杂得多。她常常下班后还要回客户微信,这种随时待命的状态让她感到疲惫。“我们所特别卷,而这份工作让我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,”她停顿了一下,“比如说灵气。”

  券商的投行业务也面临着新的市场变化和监管环境。2024年证监会发布多项举措,旨在从源头把控上市公司质量,出台《首次公开发行股票并上市辅导监管规定》,修订包括《退市制度》、《上市规则》等多项制度文件。

  “现在企业上市,监管部门对投行尽调的要求越来越高。”艾达说。

  艾达负责投行承做业务中的财务条线,工作中充斥着大量细碎的事项。光流水核查,就要调取待上市公司及子公司、高管、关联方的流水记录,关联方少则十几家,多则上百家。调取后需要逐一核查,将大额流水摘录、整理,再对疑问项逐一解释。这一步骤执行起来难度很大,尤其是涉及到高管隐私时,往往需要反复沟通。

  流水核查只是其中一个环节,真正占大头的还有函证和抽评。“工作时间完全看项目进度。集中申报期时,早晚连轴转,周末加班也跑不了。可即便这样,还是难以完全符合申报要求,那种压迫感特别强。”

  艾达每天沉没在重复性的劳动中,疲惫不堪,“以前做实习生时,我就是负责分担这些琐碎的工作。现在成了正式员工,还是在做这些事情,感觉像是一个领着相对高薪的实习生。”

  更糟糕的是,储备项目的质量普遍不高,有的项目明明几乎不可能过会,公司却不愿放弃,继续硬撑。“感觉就是被丢在项目上,耗掉时间和精力,却看不到未来。”

  艾达对未来的成长性感到担忧,“我们团队储备的项目质量都不高。如果未来两三年都被耗在这些项目上,对我的个人成长来说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
  行业正在经历周期性调整,项目质量下滑、收入降低这些让艾达觉得坚持下去的性价比越来越低,“金融有周期,人无再少年。我还是希望能去做一些真正有成长性的事情。”

  寻找出路

  艾达提出离职之前,他所在的券商降了一次薪,降幅30%。此外,“好的时候,年终奖是一笔很可观的钱,”他说,“行业糟糕的时候,基本不用指望。”

  收入下降让艾达的消费观念发生了改变。“之前薪资高的时候,买四位数的东西不会犹豫,觉得自己辛苦赚来的钱,消费能让我开心。”但降薪后,他尽量避免大额开销。

  离职前,同事曾劝道,“有些工作可以稍微摆烂一点,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。”艾达试图尝试,但发现自己无法接受,“我做不好一件事情,就会对自己不满意,心理压力更大。”后来,那位劝他摆烂的同事也选择了离职。

  艾达辞职前曾有猎头联系他,推荐了几个看起来“十拿九稳”的岗位。然而,真正辞职后,他才意识到竞争的激烈程度远超预期。“跟我同一批辞职出来的人太多了”,他说,“之前猎头联系我的岗位,后来再去对接时,对方已经不考虑我了。因为有比我资历更深的人,愿意以同样的价格竞争。”

  原本以为是“稳妥的缓冲垫”的职位,均消失得无影无踪。那种感觉,就像在杠上表演的体操运动员,本以为跃下地面谢幕时会有柔软的缓冲垫接住,却发现踩在了一块冰冷坚硬的地板上。

  刚开始准备寻找新机会的时候,艾达打算转型去实体企业,但实业公司需要相关经验,最后他还是留在了熟悉的金融领域,进入一家投资机构,“现在一级市场也不好做,投行和投资本来就在一条链上。IPO市场低迷,投进去钱也很难退出。”

  艾达对未来抱有信心,“市场总归会好起来,只是时间问题。现在投下去,等个三五年总归是需要的,这个时间我等得起。”

  吴桐却还在情绪转换期,她把工作的压力比喻成一种慢性疾病,不会瞬间把人击垮,但会一点点消耗掉生活的光彩。工作后再和朋友聚会,她身上散发着掩盖不住的疲惫,脸上由于压力过大爆痘。“他们说我像变了一个人,”吴桐苦笑,“我甚至记不得自己曾经对他们说过一些鼓励的话。”

  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,不能再这样下去。吴桐开始去做心理咨询,医生建议她多走出去,接触人群,亲近自然。“有时候,你得先让自己停下来。”她说。最近吴桐打算养一只小狗,这两天忙着给它布置新家。

  吴桐打算春节后,看看海外的机会,“总不会比第一份体验更糟糕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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